倪嘉予把找到的小鐵盒交出來，隊長端詳了一會兒，提出疑問：“可是AT是字母，密碼只有數字0~9，難道是A=1，T=20？那也不對，盒子密碼是四位數。我試試0120……開不了，不是這個。”

陸曄瞥了眼倪嘉予，她躲著他的視線不說話，他便開口道：“試一下字母的ASCII編碼，十進制下A是65，T是84，十六進制下A是41，T是54，把6584和4154都試一遍。”

果然，試到4154時，密碼鎖開了，露出一把小巧的鑰匙。

同學詫異：“這也能猜到？”

“猜到也就算了，不查表還能記得住ASCII碼才難。同學你學計算機的？”

最期待的那個人沒參與誇他，陸曄解出密碼的興奮也漸漸淡去，沒有炫耀的興致，實話實說：“我是數學系的，之前學C++，總做這種轉換編碼的小練習，做多了就記住了。”

第二間密室涉及到部分化學知識，陸曄沒參與解謎過程，只幫著找了下線索。打開房門回到操場時，外面排隊的同學們為他們歡呼。

十名隊員一一伸手領到了自己的獎品——紅色蝴蝶結發箍，還有白色波點呢。

隊長身為一名一米八五的漢子，身先士卒地表現出了大無畏精神，並且號召大家不要過分在意外表，要學會充實內心，內心堅強的男人才不會抗拒紅色發箍呢……

他以“相識一場是緣分”為由，強烈要求合影留念，隊裏另外五名男同志集體抗議。

隊長惆悵地嘆氣：“七月就要畢業了，這是我最後一年參加校慶，這一點願望都無法滿足嗎？”

陸曄看向倪嘉予，她也是最後一年參加校慶了吧。說來可笑，認識這麽久，他和她也沒留下過一張合照。

念及此，陸曄率先戴上發箍，響應隊長的號召：“那就拍吧。”

合影時，陸曄特意站在了倪嘉予身邊。

幫忙拍照的路人妹子在找角度，指著他說：“那位同學靠裏一點，出框了。”

陸曄自然地攬住了倪嘉予的肩膀，感到手心接觸的那人有一瞬間的僵硬，他偷偷地看她的臉色，她並沒有露出厭惡或不快的表情。

還好。

還好她不討厭他。

要不然他真不知道如何自處。

四點半時，除了最熱鬧的攤子外，其他小攤子陸續收拾東西。陸曄去地下超市買了杯綠豆沙冰，出來時碰到倪嘉予在踢石子玩。

倪嘉予起先沒註意他，直到他呆呆地站在樓梯口，被後面人提醒：“同學，你擋道了。”

陸曄忙說了聲對不起，側身讓開。

倪嘉予走近，笑問：“有空嗎？我請你吃頓飯。”

“好啊。”陸曄客氣地答道。

兩人沒去食堂，去了家西門外的火鍋店。

臨近五月，氣溫回升，偶爾超過二十五度，都能穿短袖了，他倆居然開始吃火鍋。

陸曄很不能理解。

倪嘉予熟練地找到位置，對服務員說：“要鴛鴦鍋，一半是番茄鍋底，另一半是雞湯。”

服務員難得碰到這麽點鴛鴦鍋的：“都不要辣嗎？”

倪嘉予玩著筷子，問陸曄：“我不吃辣，你好像也不吃？”

“嗯，不吃。”其實陸曄小時候還挺愛吃辣的，後來陸建平胃不好，尹慧芬就不愛做辣菜了。

不過這不是重點，她還能記得他的口味，讓陸曄小小地高興了一陣。

“火鍋不是冬天吃的嗎，怎麽這時候來吃？”

倪嘉予飛快地點了一堆菜，遞給他看看想添什麽：“誰說火鍋是冬天吃的？一年四季都能吃呀。你要是願意，大熱天進火鍋店，一邊吃得滿頭大汗，一邊喝冰鎮酸梅湯，那滋味才爽呢。”

陸曄添了個她愛吃的魔芋絲，把冰酸梅換成常溫的，將菜單交給服務員，這才回答她：“電影裏都這麽演啊。民國的冬天，內憂外患，戰爭一觸即發，兩個革命者聚在一起，邊涮牛肉邊討論國家大事，嘴裏一定要念叨一句：‘要變天了。’是不是很有畫面感？”

倪嘉予被逗得直笑：“你又在亂講……”

這家店上菜很快，十分鐘不到就備齊了。

倪嘉予給兩人各倒了杯酸梅汁，舉杯相邀：“來，碰一個。”

“好！”

就在陸曄以為她是想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，回歸正常朋友情誼的時候，倪嘉予忽然說：“以後出了國，就很難有機會吃熱氣騰騰的火鍋了。”

陸曄夾菜的手頓住了，好一會兒才說：“哦，那你今天多吃一點，我不跟你搶。”

“沒什麽話想說嗎？”倪嘉予問他。

陸曄假裝思考的樣子，故意說：“好好保護你的頭發，祝你觀測的小行星不被隕石砸了。”

倪嘉予的臉隱藏在撲騰而起的水汽之後，輕輕問：“真不提啊？”

陸曄苦笑：“提了你會答應嗎？”

“不會。”這話倒是斬釘截鐵。

“那還提什麽，吃吧，以後你就吃不到了。”

“我經歷了五年的異地戀。”倪嘉予夾了片土豆，蘸了蘸麻醬，繼續說，“最後結果你也看到了，堪稱失敗至極。我常在想，如果我能早點察覺他的狀態不對，也許很多事情都可以避免。當然現在提這些沒意思，都過去了。你記不記得有一次我痛經，你怕我出事，去宿舍找我。”

陸曄點頭：“記得。可是你不長記性，還敢喝冰飲。”

“好啦好啦，知道你悄悄換成常溫了。”倪嘉予對他笑道，“我已經不記得那是第幾次痛得打滾了。我有時候覺得自己特別堅強，被誤會了就直說，被欺負了絕不吃啞巴虧，助教算錯分數，我就申請成績覆核跟他死磕究竟是誰的錯……可是有時候，我也想有個人陪著。這話聽起來很不女權哦？”

陸曄心疼她：“總會有孤單脆弱的時候，男人也會有。”

倪嘉予隔著桌子握住他的手，陸曄不由地指尖一顫，震驚地望向她。

“你說得對，人應該往前看。”倪嘉予的視線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，低聲說，“我最近在想，是不是可以給彼此一個機會，撇開亂七八糟的條條框框，真正去試一試，不嘗試怎麽知道不行呢？”

陸曄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立刻回握她：“你是說……”

“可是不行啊。”倪嘉予看著他的笑容漸漸消失，知道這種平白給人希望、再潑一桶冷水的做法太過殘忍，她自己都鄙視自己。

“陸曄，我嘗過異地戀的滋味，不想再嘗了，也不想讓你嘗。真的，那滋味太難受了。”

陸曄將手松開，冷冷道：“說到底你就是不信任我，你不信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。你以為我只是圖一時新鮮，你以為我只是三分鐘熱度，是不是？”

“難道不是嗎？”

“倪嘉予！”陸曄大喊，“你再激我，我就真的生氣了。”

倪嘉予和他對視了幾秒，他的眼神太過幹凈，即便瀕臨憤怒邊緣，還是克制得不忍心傷她，她率先敗下陣來：“對不起。”

鍋裏咕嘟咕嘟地冒泡，兩人沈默地吃了一會兒，陸曄請服務員來加了次湯。

服務員走後，他低聲說：“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說說，不要故意惹我生氣，逼我和你決裂，也不要把我當小孩子哄，更不要像過年時那樣故意搗亂。倪嘉予，人心都是肉長的，經不起折騰。你是不是覺得把我傷了，這事兒就算完了？不是的，我也可能會傷到不再相信感情。我認真想過，這些年來，即便被拒絕，我也可以繼續毫無保留地去喜歡一個人，是因為從來沒有人真正傷過我，我還有喜歡一個人的能力，你忍心把我逼到……逼到沒辦法再去喜歡別人嗎？”

倪嘉予擱下筷子，疲憊地靠在小沙發上，用手背捂住眼睛，不停地說：“對不起……陸曄，對不起……”

陸曄抽了張紙巾遞過去：“那你跟我好好說說，行嗎？”

倪嘉予握著紙巾，像是握住了一個人的心，她一句話可以將這個人打入地獄，也可以將他帶到幸福之境。

人和人的感情是多麽奇妙。荷爾蒙催動下的情愫，不知不覺背棄了大腦的理性，聯合全身器官來了場大冒險，為另一個人的只言片語或興奮，或失落，或喜悅，或消沈……

她想了很久才說：“我膽小，不敢再冒險了。”

陸曄問她：“你在擔心什麽？”

“有好多啊……”

“只談我們倆呢，你在擔心什麽？”

倪嘉予看了他一會兒，沒找借口，誠實地說：“我怕鼓起勇氣去嘗試，最後還會是分手。”

“所以呢？”陸曄問，“要怎樣你才能確定一場還沒開始的感情永遠不會分手？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

“呵，這算什麽？”

倪嘉予重覆：“我真的不知道，我就是……就是很怕……我沒說謊，也沒搗亂。”

她這次知道顧念他的情緒了，一個勁地澄清。

陸曄做不到像她逼他那樣狠心，終究不舍得她著急，便說：“那我來想辦法好不好？你有什麽怕的、擔心的、想不通的、拿不準的……你全都告訴我，我來替你想。”

“給我一點時間。”

“多久？一年？兩年？你總得給我一個期限吧。”

“如果沒有期限呢？”倪嘉予反問，“如果隔了好久好久，我還是很怕，還是不想和你在一起，你要怎麽辦？”

陸曄沒想到她會殺一記回馬槍，居然也被問住了：“我不知道……”

倪嘉予趁勝追擊：“會放棄嗎？會覺得心累嗎？會去喜歡別人嗎？”

陸曄啞口無言。

倪嘉予說：“你看，我們其實都有很多不確定的想法。兩個即將分開的人，懷揣著各種不確定、不放心、不知道，怎麽能開始一段感情呢？”

“陸曄，就這樣吧。其實戀愛又不是人生的全部，也不是必須得算學分的必修課，沒什麽大不了的，真的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我保證這是本文最虐的地方。即便下一章他倆也不會談戀愛，但不可能再討論這麽難受的話題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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